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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:你根本不配提“忠臣”二字!我呸!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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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: 你根本不配提“忠臣”二字!我呸! (1)

陸錦棠閉上眼睛,安靜的等待……心裏殘存著一絲僥幸。

當然也有另外一種可能,就是在宮裏殺她並不容易,總要留下屍體,屍體若是發臭,就會被人發現,而封住血脈讓她不死,被葬在這裏,永世她都不會被找到……只是陸錦棠無論如何,不願相信這種可能。

她似乎又昏睡了過去,她甚至分不起自己是睡了還是死了……直到有鏟土的聲音傳來。

陸錦棠忽的一下子就醒了。

她側耳細聽,是做夢了?還是真的有聲音?

箱子厚實,她屏住呼吸,“唰啦唰啦”是真的!真有人在鏟土!

陸錦棠心頭大喜!她這是要被救了嗎?是誰知道她在太後的墓穴之中?還是說……這麽快就有人盜墓了?

陸錦棠覺得自己被關在箱子裏,已經關傻了,她幾乎不能冷靜的分析……

“哢嚓——哢嚓——”

陸錦棠的臉前頭,發出清晰的聲音,是關著她的木箱子發出的聲音!

陸錦棠長長吐出一口氣,瞪眼看著箱子蓋。

被封死的箱子,哢嚓響了數聲之後,有道光,終於漏了進來。

陸錦棠立即閉上眼,那光不算強,是不遠處的火把發出的光亮。

可是她太久沒有見過光了,弱光竟也刺激的她眼目流淚,不能視物。

許久許久之後,她頭頂突然傳來蒼老的聲音,“皇後娘娘,您醒了?”

陸錦棠緩緩睜開眼睛,心頭如擂鼓一般。

眼前的黑暗一點點褪去,一張蒼老,須發花白的臉,漸漸在視線裏明晰起來。

陸錦棠嘴唇顫了顫,眼目瞪得極大,心裏的震驚寫滿雙眸,可她口不能言,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。

“她還不能說話嗎?”須發花白的老者問了一句。

不遠處有個脆生生,頗為空靈的聲音說,“她竟提前醒了?唔,取她頸下與耳後各兩針,她就能開口了。”

這聲音,真是耳熟呀!

陸錦棠的心已經沈入谷底。

老者伸手,陸錦棠頸下耳後猛地一陣酸痛,酸痛過後,就像淤積的河道,忽然被疏通了。

她頸背的酸麻,下巴的沈重感驟然一輕。

“王京之,王閣老!”陸錦棠遲緩開口,聲音讓她自己聽來都覺陌生。

須發花白的老者,正是當初最為反對女子參與考試的內閣老臣。

他甚至折騰出了舞弊之事,就為了破壞讓女子參加科舉的計劃。當時秦雲璋出於多方考慮,沒有要他的命,讓他退休在家,等著看大夜朝日新月異的變化。

沒曾想,王京之人老心不老。

“王閣老此舉,對得起自己‘閣老’的身份嗎?”陸錦棠冷笑問道。

王京之嘆了口氣,“我已經離開內閣了,不再是內閣元老。但我始終不能忘記自己肩負的責任!我不能愧對太宗、明宗及當今聖上對我的器重,我必以自己的性命報效朝廷!退休算什麽?我不死,心就不亡!”

陸錦棠詫異的看著他,“王閣老還真是叫人佩服,您得是多厚顏無恥,才能說出這麽一番顛倒黑白的話來?綁架了我,把我葬於太後墓中,就是你對朝廷的報效?”

“你牝雞司晨!敗壞我朝綱!大夜朝到聖上這兒才開始鼎盛起來!國力日漸加強,聖上減免賦稅,修建河道,不大興土木,不窮奢極欲!是位千百年難遇的有能力卻又不好大喜功的明君!”王京之怒意滿面的看著陸錦棠,“怎可叫這麽一位明君,就敗壞在你的手上!”

陸錦棠錯愕看著王京之。他當真是生氣,說話間胡子眉毛都要飛起來了。

“二爺爺,出去的路挖的差不多了,把她帶出去說話吧?”脆生生好聽的聲音又傳了過來。這聲音實在耳熟得很。

陸錦棠已經聽出這聲音的主人是誰,可她不能動彈,無法坐起來看看,究竟是不是她?

“王大人一面誇聖上英明,一面又說我牝雞司晨。都不覺得這話,自相矛盾嗎?”陸錦棠瞇眼說道,“聖上英明睿智,如何容得下我獨斷傳橫?但凡能夠牝雞司晨的,定然是那皇帝糊塗昏庸。”

“皇後娘娘是讀過書的人,應當知道紂王與妲已的故事吧?紂王在遇到妲已之前,也是開疆擴土大有作為的君王。可是遇到妲已之後,就開始聽從妲已的話,建酒池肉林,用炮烙之刑!”王京之瞇了瞇眼,加重了語氣,“特別是在忠臣比幹諫言之後,妲已心生怨恨,要比幹的心!紂王活生生剖了比幹的胸,取忠臣之心,只為取悅妲已!”

王京之畢竟年紀大了,這墓穴之中,空氣流通不好,他說話間氣喘籲籲,臉色都差了許多。

“王閣老有心疾。”陸錦棠卻以一個大夫的眼光,斷定出他有病在身。

“哼,只怕娘娘現在想取老臣的心,卻也沒有那般條件了!”王京之冷冷說道,“自古先下手為強!”

陸錦棠楞了一下,“原來王閣老是把自己比作比幹,把聖上比作紂王,而我卻是以色惑君,為非作歹的妲已嗎?”

王京之冷笑一聲,“你做不到妲已那般了!待聖上廢除了女子科舉制,你就可以去黃泉路上侍奉太後娘娘了!”

陸錦棠原本在這墓穴之中,滿是驚懼。

如今怕倒是不怕了,反而是滿肚子氣憤,“王京之你這般老糊塗!如何配自比比幹?比幹的忠心你連一半都沒有!聖上無道嗎?讓女子科舉究竟如何罪不可贖了?是比炮烙之刑更殘酷?還是像酒池肉林一般奢靡了?你自稱忠臣,卻愚頑不化!你根本不配提‘忠臣’二字!我呸!”

“讓女子為官,不是牝雞司晨是什麽?”王京之冷哼一聲,“帶她離開!”

王京之一甩袖子,背著手離開箱子近旁。

卻有個纖細的身影靠近過來。

陸錦棠瞇眼看她,心頭清寒一片,“果然是你。”

“皇後娘娘有禮。”她笑瞇瞇的把手伸進箱子裏,依次拔去陸錦棠身上的銀針。

482 正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

封住血脈的銀針取出,陸錦棠這才感覺到全身又麻又痛。

這麽直挺挺的躺在這箱子裏,已經不知過去了多少時日,她覺得自己已經快躺成“僵屍”了。

“我扶娘娘起來?”她伸手過來。

陸錦棠躲了一下,但因為身子僵硬不靈活,非但沒躲開,腦袋還磕在了箱子上。

她嘻嘻一笑,硬是把陸錦棠從箱子裏給拽了出來。

“王洛璃,你也是女孩子,也參加了科舉,你難道不明白,此舉的意義所在?”陸錦棠驚疑不定的看著她。

剛剛聽到她熟悉聲音那一刻,陸錦棠幾乎不敢置信,那個在科舉考試中,表現那麽突出的女孩子,她竟會幫著守舊的老派大臣,做這種事情?

“我的目的和他們不一樣。”王洛璃深深的看了陸錦棠一眼,“我的目的只是你而已。”

陸錦棠凝了凝眉。

宮中相見,她就察覺王洛璃不喜歡她,可不曾想到,這份不喜歡竟能叫她做出這種事情來。

“再者說,我幫我家二爺爺,不是應該的嗎?”王洛璃笑了笑,“我們可都是瑯琊王家人。”

陸錦棠是現代人,她對宗族不甚了解,木蘭曾經與她提及過,可是她沒有放在心上。不曾想,今日就在這“同族相幫”上栽了跟頭。

王洛璃看起來瘦瘦弱弱的,但卻頗有力氣,她架著身子僵硬的陸錦棠,楞是把她從那口大箱子裏弄了出來。

一個粗壯的小廝把陸錦棠扛上肩頭,一行人順著新挖的另一條暗道,離開了這如地下宮殿一般的墓穴。

陸錦棠僵硬的回頭看了一眼,她心中覺的哪裏不對,好似這中間的環節她遺漏了什麽。

一直到一行人出了墓穴,微涼的夜風一吹,墓穴內汙濁憋悶的空氣都被吹散,陸錦棠腦中猛的一個機靈,“為何你們能入得太後娘娘的墓中?王家人在為太後守墓?”

王洛璃笑了一聲,“太後娘家姓王,娘娘不知道嗎?”

對陸錦棠來說,姓王的人太多了。且太後和王京之、王洛璃都並非同一個王家。她一個現代人,那裏知道他們只是同族王家的不同堂口罷了!

說到底,都是一個王字。

“不過能把王家的這幾個分支聚在一起,到並非因為我們是同族同源的王家,而是,”王洛璃笑了笑,伏在陸錦棠的耳邊低聲說道,“因為我們都很討厭你。”

陸錦棠微微怔了一下,就被塞進了馬車裏,馬車在夜色中行駛的飛快。

她被帶去了王家別院。

如今王京之在京都的府邸已經被朝廷沒收。唯有這京郊一處不大的別院還叫他們住著。

陸錦棠被看管在別院荒僻冷清的小院兒裏,院子裏全天候守著人,從不間斷。

王京之沒有再來見過她,陸錦棠隱約知道,王京之雖然已經退休,但王家的勢力卻遍布朝野,並非一朝一夕就能瓦解,正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。

且王京之身為三朝元老,在朝中為官之人,師出他門下者,也是不計其數。

當初聖上推行任用女子為官,來勢洶洶,王京之準備不足,吃了個敗仗,搞得名聲大臭,灰頭土臉。

他倒是懂得韜光養晦,先讓自己的學生佯作支持聖上的提議。卻按兵不動,在太後娘娘突然崩了這時候,弄出這樣的計謀來。

陸錦棠知道了王京之要借著她被擄走這時間,逼得秦雲璋妥協。

她害怕秦雲璋真的會上當……可她卻也沒有脫身之計。

她身體的僵硬,一直到第三日都還未恢覆。

王洛璃倒是在這三天中,來看了她兩次。

“我的針法還不錯吧?”王洛璃笑瞇瞇的,她很漂亮,一襲白衣,笑起來猶如一朵美麗的梔子花,“要說我這針法還是跟皇後娘娘學的呢。”

“我可不會這種害人的針法。”陸錦棠說道。

“怎麽是害人呢?我讓娘娘不吃不喝,躺了這麽多日,卻還好生生的活著,我這是救人的針法呀!這針法是根據娘娘所教授的醫理,我自己又變通所得。”王洛璃說話間頗有幾分驕傲之色。

“你當真是很聰明。”陸錦棠扶著桌子,吃力的在桌邊坐下。

王洛璃點點頭,“我也這麽想,可為何受萬眾矚目的人,只有你呢?你會針灸,我也會,而且我能比你做的更好。你讀書習文,我也會,科舉成績也還不錯!你貌美有姿色,我想我也不差……可是為何,我年紀尚小的時候,就聽京都的人褒讚你,一直到我長大了,他們還在誇讚你?一個人的名聲,怎麽這麽長時間都長勝不衰呢?我真是對你好奇極了!”

“那日殿上大選,我終於有機會好好的看看你了,可我要給你敬酒的時候,卻被李杜英給換了位置,讓我沒能親自敬酒給你。後來你又提前離開大殿……我以為,憑著我的姿容才貌,定然會被選入宮中。而且太後也說了,定要給我個貴妃之尊。”

王洛璃垂眸冷笑。

“可聖上竟然一個女子都沒有留,反而將我賜婚給了沈世勳!南境氣候太潮濕,我去到南境就病了!病中,我只有一個念頭,就是我要回來!風風光光的回來!”

“憑什麽你能在北境,坐擁帝王專寵?受著百姓愛戴!而我,分明沒有任何地方比你差,卻要遠離家鄉,去到陌生的地方,默默無聞,承受水土不服之苦?”

陸錦棠嘆了口氣,默默無言的看著王洛璃。

王洛璃卻詭異一笑,“你知道嗎,我嫁去南境也並非毫無收獲,我在沈世勳的身上發現了一個秘密!”

王洛璃朝陸錦棠擠了擠眼睛,她這透著純真可愛的動作,卻叫陸錦棠心頭一緊。

“你的舅舅,他竟然有不倫之戀!他喜歡你!”王洛璃哈的笑了一聲,“你說可笑不可笑?我以為聖上在見到我以後,會讓我入宮。而我遲早有一日,可以取你而代之!可聖上卻把我嫁給了沈世勳!我雖不愛沈世勳,但求可以相敬如賓,可他心裏卻藏著他的外甥女!”

王洛璃瞇著眼睛,看著陸錦棠的視線裏,漸漸溢出幾分怨毒來。

483 她身為皇後的驕傲呢?尊嚴呢?

陸錦棠輕嘆,“你是個很好的女孩子,漂亮,聰敏,好學,上進……”

王洛璃聞言一楞。

“可是你太年輕,太容易誤入歧途。”陸錦棠語氣裏滿是惋惜。

“你不用說這種話,我想要什麽,想做什麽,我自己很清楚。”

“你不清楚,你本是朝廷的棟梁之材,你不需要聖上喜歡,也不需要沈世勳敬你,你可以迎來朝臣、百姓的敬佩,千千萬萬人對你的敬仰。你不喜歡聖上的賜婚,如今正可以借女子地位提高之時,主動和離。可以自己選一個如意郎君。可是你太心急,急的把自己的一切才智盡都覆滅。”陸錦棠垂眸,“嫉妒,最容易讓人被蒙蔽。”

“嫉妒?我嫉妒你?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,如今你不過是自身難保的階下囚,而我……我有著似錦前程。”王洛璃起身冷笑。

“似錦前程?”陸錦棠也冷笑起來,笑的比她更諷刺,“王京之抓了我,就是為了逼聖上廢去女子可以為官的政策。你在幫他,待他成功之後,你仍舊是一個被關在四方院子裏的內宅婦人!你還有什麽前程?”

王洛璃輕蔑的看了她一眼,“你說的是一般的尋常婦人,我怎麽可能和她們一樣!我自有我的籌謀!”

王洛璃拂袖而去。

陸錦棠心中卻漸漸泛冷,王洛璃說沈世勳對她有感情那一番話,回響在她耳邊,讓她心中慌亂難平。

王洛璃會不會把沈世勳也牽扯進來?

王京之幾個人蹦達,那只是文臣在政治上做文章而已。

可倘若牽扯了沈世勳,事情就變了性質了。沈家有錢,沈家且在南境有兵權。

雖然朝廷有權統管南境兵權,但畢竟那裏是天高皇帝遠……

陸錦棠擔憂南境勢力之時。

秦雲璋終於有了新的線索,“那廚娘是沈家的家生子?十幾歲就被送入了宮中?”

孫一頷首,“回稟聖上,正是!”

毒死太後,又畏罪自殺的廚娘,竟然是沈家人!

沈家的野心,果然不滿足與南境嗎?

秦雲璋皺起眉頭,但心裏卻莫名的松了一口氣。如果此事和沈世勳有關……憑著沈世勳對陸錦棠的感情,他一定不會對她下死手吧?不過是想借著她威脅自己罷了。

秦雲璋竟從來沒有哪一時刻,像現在一般慶幸沈世勳曾喜歡陸錦棠。

“密詔沈世勳入京。”秦雲璋下令說道。

孫一猶疑道,“倘若真是沈太守,他既已經起了謀逆之心,聖上召他來北境,他能來嗎?”

秦雲璋瞇著眼睛,眸色幽暗,“皇後不見多日,他卻並未有所行動,可見他還未準備好。如今須得準備時日,必須藏匿自己的野心。所以朕召他,他必然會來。倘若推脫,那便更印證了他的野心,朕就可調集軍隊,控制南境。”

孫一點了點頭,原來聖上已經做好了兩手準備。密詔他來,不過是試探之舉。

孫一躬身退了下去。

……

陸錦棠如今尚在王家別院裏,琢磨著王京之他們下一步準備幹什麽。

如今她被關在這裏,一點消息來源都沒有,如眼盲耳聾之人一般,幹著急也沒有用。

她躺了那麽多日,手腳如今都還不靈變。倘若她隨身攜帶的金針沒有沒拿走,亦或是她的靈寵金蠶還帶在身上,她也不至於如此被動。她身上那一點功夫,對自幼習傳統武術的人,實在是不夠看。

陸錦棠明白自己如今的處境,一切都落了下乘,便穩下心神,讓自己不要著急,靜心等待。有時候等待,就是一種信心。

如今她能在屋子裏活動,站起來走兩步,一日還有兩餐飯,已經比先前困在玉坤宮的處境好了很多了。

陸錦棠這般安慰著自己,王洛璃卻又得意洋洋的尋上門來。

王洛璃瞧見她神色平靜的坐在桌子後頭,安然用著飯,不由吃了一驚。

“你……還有心思吃飯?”

陸錦棠哪裏是有心思吃飯,她是分外悠閑的在吃飯啊。

兩碟子小鹹菜,被她優雅的夾在筷頭上,如夾著什麽山珍一般,一只胡餅,捏在她手裏,胡餅就著小鹹菜,一碗數得清米粒的清湯寡水,她竟喝的一臉滿足。

王洛璃看了看她的飯碗,“你別裝模做樣的給我看了,你在宮裏什麽山珍海味沒有吃過?這點兒飯在你面前,必是粗陋的難以下咽吧?”

王洛璃語氣嘲諷。

陸錦棠仍舊不緊不慢的吃著,她掰著胡餅泡了清湯,再就一口小鹹菜,細嚼慢咽,悠然的姿態讓王洛璃面上不由顯出怒色來。

“別吃了!”王洛璃一把奪過她手中的胡餅,扔在了地上。

陸錦棠竟然彎身把那塊胡餅撿了起來,吹吹拍拍上頭的塵土,又放在了鹹菜碟子上。

“沈夫人有事,可以先說,我等會兒再用飯,也不耽擱。”

王洛璃震驚的看著她,又看了看那塊被撿起來吹打幹凈的胡餅,她等會兒還要吃那塊胡餅?她就看不出來自己是故意羞辱她嗎?她身為皇後的驕傲呢?尊嚴呢?她的志氣呢?

王洛璃張了張嘴,卻一時間忘了自己來是要說什麽來著。

陸錦棠面容平靜坦然的坐在桌子旁,而她既驚訝又氣急敗壞的站在一旁,怎麽看,都是坐在那裏的陸錦棠一身雍容之態。

縱然陸錦棠身上的衣服,還是當日被虜時穿的那件,這麽多天,炎炎夏日,那衣服都有些嗖了,依舊難掩她平靜神色裏透出的端莊大氣。王洛璃看著她平靜的臉色,不由愈發氣惱。

王洛璃拉過一只圓凳,在一旁也坐了下來,“我來,是有好消息要告訴你的。”

陸錦棠挑了挑眉,“好消息?”

“對,我們已經安排好了人,在坊間宣揚你毒殺了太後的消息,太後大葬當日,你都沒有出現,本來就有許多官員心有疑慮。聖上著人秘查太後死因,但這世上怎麽可能有不透風的墻呢?已經有許多人都在懷疑你了。”王洛璃呵呵笑了笑,“等這消息在坊間一傳開,你的名聲,可就真的臭了,臭極了!”

陸錦棠輕挑眉梢,“你們如此大費周章,就是為了搞臭我的名聲?”

484 廢去皇帝,另立新帝!

“還不止這些呢,”王洛璃笑的特別燦爛,“這只是第一步而已!謀殺太後呀!你想想,這得是多醜惡的人才能做出來的事!你的人品被懷疑以後,你以前所做的每一件事情,哪怕是善事呢!都會被人說成是有預謀,居心險惡的!至少也是故作姿態。”

陸錦棠遲緩的點了點頭,“這計謀真是不錯,推/翻一個人的人品,這人做的一切都從白的變成黑的。”

王洛璃掩口笑起來,她似乎對陸錦棠皺眉擔憂的樣子很喜歡。

“遠不止呢!太後是聖上的母親,倘若他要維護你,在消息傳開以後,他不下令處決你!必然會引起士族的抨擊反對,引發民怨沸騰!”王洛璃上身前傾,靠近陸錦棠,“你有沒有想過,聖上他會遭遇什麽?”

陸錦棠抿著嘴唇,看著王洛璃洋洋得意的姿態,沒有說話。

“皇後德行有虧,且毒殺太後,理當被誅。聖上卻維護皇後,不顧孝道,實乃色令智昏的昏君!內閣就可以以此為由,廢去皇帝,另立新帝!”

窄小的屋子裏,滿滿都是王洛璃咯咯的笑聲。

昔日宛如銀鈴般動聽的聲音,此時聽來,卻是讓人不寒而栗。

“你是個聰明的女孩子,”陸錦棠不由點點頭,“心卻偏離正途太遠了,誤入歧途如此之深。”

“行了,別再故作高深了。我既不能取你而代之,也定要比你走的更高,走的更遠。”王洛璃笑了笑,“民間大罪是謀反,聖上的大罪是不孝。太後被你毒死,註定你已經輸了。”

王洛璃說完,好整以暇的看著陸錦棠。

她等待著陸錦棠慌亂,氣惱,或是崩潰大哭……總之一定不是她剛進門時的平靜,坦然。

王洛璃等了一陣子,卻見陸錦棠又坐回了桌子邊,拿起那塊被扔在地上的胡餅,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。

她神色沒有一絲慌亂,甚至把她的話當做耳旁風一般。

“你!”王洛璃氣惱上前,又去奪她手中的胡餅。

這次陸錦棠沒讓她得逞,敏捷的躲過了,“你說這飲食粗陋?可是當年在戰場上,我們連胡餅都吃不上,經常餓著肚子就得上戰場,忙著去搶救傷員。經常挖荒地上的野菜,連鹽巴都沒有,就那麽煮了吃。那才叫粗陋,叫寡淡。如今有細面做的胡餅,有腌制味道極佳的小鹹菜。還有什麽可挑剔的呢?浪費糧食,極其可恥。”

陸錦棠當著王洛璃的面,又咬了一口胡餅。

王洛璃驚愕看她,“我跟你說的是天下之大事,帝王更替,大夜朝要變天的大事!你跟我說,浪費一只胡餅可恥?你是不是瘋了?”

陸錦棠微微一笑,“瘋的人不是我,而是你。”

“你說什麽?”王洛璃怒道。

“你用一件我沒做過的事,想要逼得我跳腳憤怒,失去理智。你不是瘋了是什麽?我從來未曾毒殺太後,也永遠不會做那種事。倘若因為這種不實的事情,就能讓你們逼得士族要另立新帝,那只能說,士族可悲,大夜朝可悲。”陸錦棠笑了笑,“這樣的大夜朝,人不亡它,天也要亡它,我有什麽好生氣的?”

王洛璃震驚的看著陸錦棠。

陸錦棠卻心平氣和的朝她笑了笑,當真認認真真的坐下吃飯,與她想象中判若兩人。

“你……你這無知婦人!世人還說你英明不讓男子!你眼裏只有胡餅和鹹菜!你連大勢都看不懂!你等著,我要讓你看到你是如何的聲名掃地!”王洛璃咬牙切齒。

陸錦棠喝了口清水一般的粥,“不是我不懂大勢,而是你不懂民生。你大約從來沒有真正往民間走一走過吧?”

王洛璃瞪眼看著她,半晌沒吱聲,她猛然一甩袖子,憤然而去。

關於“皇後毒殺太後娘娘,以奪大皇子”的閑言碎語已經散布出去好幾日了。

王洛璃叫丫鬟給她找來一身尋常人家的衣服。

“小姐要此等簡陋的衣服做什麽?這衣服還沒有沈家三等丫鬟穿得好呢!”丫鬟小聲說道。

王洛璃淡淡看了那衣服一眼,“她不是說,我沒有到民間走過嗎?今日,我就要去民間走一走,去聽一聽,當年那個被褒讚不已的女人,今日被唾罵成什麽樣子。”

丫鬟楞了一楞,不敢多言,趕緊給她換上這粗布衣裳。丫鬟自己也換了一套。

主仆幾個坐著王家的馬車出去,又轉乘租賃來的更為普通的馬車,輾轉去了茶館。

王洛璃要了一壺茶,一盤葵花子,挑了個大廳裏的位置坐了。

丫鬟還要叫幾盤點心,一盤瓜子怎麽能吃呢?王洛璃卻是擺手,指了指兩人的衣裳。

王洛璃聽了聽,說書的人,還在講餘葉梅的傳奇故事。

“餘葉梅的事兒,都過去多久了,怎麽還在講這個?”王洛璃說了一句。

一旁茶桌上的人立刻扭頭看她,是個中年男子,聽得津津有味的,“姑娘這話可不對呀,餘葉梅以女子之身,楞是在擂臺上大獲全勝,在那麽多懷疑聲中,憑著實力當上了先鋒軍將軍!她的傳奇故事,講上幾百年,也不嫌多呢!這般奇女子,怕是百年難遇吧!”

中年男子說完,又享受般瞇著眼,聽故事去了。

王洛璃心頭氣悶,“比武算什麽,不過是粗人一個!她的故事也配傳揚幾百年?簡直笑話!”

丫鬟偷偷看了她一眼,暗自道,“自家小姐什麽都好,唯獨太過心高氣傲,眼裏容不得人。”

“你嘟囔什麽呢?”王洛璃看著丫鬟。

丫鬟一個激靈,“呃,婢子在想,怎麽沒有議論皇後的事兒呢?以往總是能聽到關於皇後娘娘的故事呀?”

“是啊,散布之人,不是已經派出去了麽?”王洛璃嘀咕一聲,“你去轉悠一圈,細聽聽看,看別處有沒有人說。”

485 一言不合你就動針!

丫鬟立即起身,慢慢騰騰的在茶館裏轉了整整一大圈。她繞著彎子,幾乎把大廳裏的所有茶桌都轉了個遍,卻沒有聽到一句關於皇後娘娘的議論。

王洛璃不禁皺起眉頭,“聖上先前並不禁止民間議論皇家之事,且這種事情越是禁,就越是禁不住。怎麽現在都沒人敢談?”

還是鄰桌那中年大叔,聽到她嘀咕,不由回過頭看她,“小姑娘說的是皇後娘娘的事兒?”

王洛璃雖不喜歡這個人,但還是重重的點點頭,“大叔可聽說了什麽?我可是聽了不少的傳言。”

那大叔,四下裏看了看,端著自己的茶,和一盤子甜瓜拼盤,坐到了王洛璃的茶桌旁。

丫鬟一臉防備,神色不滿。

王洛璃卻是按住了丫鬟的手,“看大叔應該也是常在茶館小坐怡情之人吧,坊間的消息,大叔定然靈通。”

“看見了沒有?”大叔往門外擡了擡下巴,“如今巡城的,除了金吾衛,更添了軍營裏頭的人,街頭巷尾,有非議皇家之事者,皆被抓入刑部大牢!嚴刑審問,誰還敢亂說話呀?”

王洛璃眼目一凝,冷笑一聲,“還是心虛了,若不是心虛,說好話的時候不禁,如今倒是嚴禁起來!”

“非也!乃是有小人,妄圖攀誣皇後名聲,破壞朝廷改制之事!聖上為了順利推行女子科舉制,才不得不禁止議論的!倒也不是怕議論,而是為了抓住那些真正散布流言的人,在牽出背後的操縱者!看看究竟是誰,在破壞朝廷的大計!”那大叔說的一本正經的,好似很懂行。

王洛璃卻聽得心驚,他們派人散布流言,非但沒有能成功中傷皇後,反而給了皇帝留了抓住他們,順藤摸瓜牽出王家的線索嗎?

“那皇後毒殺太後的事兒……”

王洛璃話沒說完,那大叔忽然拿了一塊甜瓜塞進她嘴裏,堵住了她的嘴。

“呸——”

“你幹什麽?!”

王洛璃把甜瓜呸呸的吐掉了,她的丫鬟厲聲呵斥。

好多人往這邊桌子看過來。

大叔連忙賠笑作揖,“沒事沒事,吃著喝著!”

“女娃子!你怎的亂說?你該不會是那些人一夥的吧?”大叔警惕問道。

“哪些人?什麽一夥?”王洛璃輕哼一聲。

大叔上下打量她,“我看你也不像,你必是在深閨裏,很少出門的大家閨秀吧?看你氣質也不像是跟我們一樣,混跡茶館的俗人。”

王洛璃輕蔑的笑了笑。

“你說的事兒,大叔我也聽過,前幾日還為此抓了好些人呢。”大叔輕哼一聲,“真是不省事!不像話!”

王洛璃以為他罵皇後,臉上多了些舒緩得意。

卻聽大叔又說,“皇後娘娘為百姓做了多少事?她救了多少人命?別的不說,就是當年襄王入京的戰役中,她救了多少傷員?為了給那些傷員爭取一人十兩銀子的安家費,她都險些跟聖上鬧翻!這事兒京都早就傳遍了!那一仗下來,襄王軍從五萬人馬,曾加到了十幾萬,沒有一個人道皇後不好的!軍中現在還稱呼她陸先生呢!”

王洛璃皺起眉頭,“哼,不過是些陳年舊事,也值得一提再提?”

“不說陳年舊事,就說後來有閑話說皇後娘娘是妖後,這事兒沒幾年吧?皇後怎樣了?沒罰一個人呀!還當機立斷救了個禦史大人家的小郎君,那人與她非親非故吧?憑白還叫一群不食人間煙火,不懂人情的高僧說,她沒有皇後的儀態……呸,我倒覺得皇後娘娘接地氣,有人味兒!”大叔說起皇後娘娘,還忍不住朝上拱手,神態裏頭的推崇和敬佩,好似由內而發,沒有半分做作。

王洛璃越看越不順眼。

大叔反倒教訓起她來,“女娃子你年紀輕輕,看起來也是有書卷氣的人,如今女子都可以科舉考試了,你也得有自己是非曲直的判斷吧?不能別人說什麽,你就信什麽不是?人家說皇後毒殺太後了……”

大叔壓低了聲音,四下裏看看,才繼續教訓她。

“你也得用自己的腦子想一想,這事兒可能不可能!皇後與聖上,那是一路同甘共苦走上來的呀,她敬著聖上,都不可能做出這種反目成仇的事情來!”

大叔用他的指頭尖,指了指王洛璃,表情分外的同情可憐。好似她是被人騙了的小傻子一般。

王洛璃冷哼出聲,猛的拽住大叔的衣袖,往大叔肩頭紮了一針。

但那針紮偏了,大叔怪叫一聲,一把將她揮倒。

丫鬟趕忙扶起王洛璃,“小姐咱們走吧。”

“你這女娃子,怎麽聽不進旁人勸啊?年紀輕輕就不聽勸告,遲早要吃大虧的!”大叔拔掉肩頭的針,她力道不行,那針紮偏了,也沒紮進去太深,“一言不合你就動針,性格這麽剛愎,嘖嘖,過剛易折,小丫頭不知收斂謙遜,日後要栽大跟頭!”

王洛璃主仆都上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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